杀妻者

2002-12-07 00:00 | 死跑龙套的

唐村丧妻已经五年了。
没有人知道他的妻子小鹤是怎么死的，尽管警察应该不会让一个凶手逍遥自在的活着，但唐村可能是凶手的说法还是像下水管道里的暗流一样蔓延开来。认识唐村的人都或多或少的怀着一种认定了的冷笑心情默默地关注着他。
唐村并不是个聪明到可以蒙蔽警察的家伙，事实上他比普通人还要笨拙些。
三十五岁的男人鳏居太久总显得不那么自然，妹妹曾为他介绍过几个“很不错的女人”，但都被他婉言拒绝了。
“难道哥哥现在才发现对她的感情吗？”妹妹那略带尖酸的声音又回响在唐村的耳畔。
他苦笑着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从黑暗的房间走进庭院。月色很好，甚至可以看到草丛里蚂蚱跃动的身影。四下分外的静，不独是因为夜已深了的缘故。
“我真的很爱她吗？”唐村低头看着在朦胧中分不清是蓝还是黑的外衣，带着点自嘲般的微笑着。

其实从一开始唐村就不明白小鹤为什么会答应嫁给他。
小鹤是唐村出差时认识的，他们俩住在同一家旅店，自从发现小鹤的父亲是唐村的小学老师后，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经常书信往来，时而不时的还一起做短程旅游。不过虽然小鹤一贯用热情的态度来对待他，唐村还是没有往“进一步发展”那方面去想。
因为小鹤虽然不算是个大美人，可浑身上下都透着青春的活力，尤其是她的侧脸，酷似一个当红的电影明星。
到底是自知之明还是自卑，连唐村自己也不明白。不过他有意的淡化两人关系的做法却促使小鹤下了同他结婚的决定。
唐村是个孤儿还好说，但小鹤却受到了来自父母的强大压力：他们认为把女儿交给一个不见得有远大前程的工人很不明智。
可他们还是结婚了，当时小鹤表现出来的毅然和固执可以令所有人目瞪口呆。
“是不是我变得丑些就可以了？”她用刀抵在脸上问一屋子来劝说自己的亲友。
婚后小鹤来到了唐村所在的城市，这是她的家，也只有这里才是她的家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小鹤都是个优秀的妻子，唯一的缺憾就是他们没有孩子，也不知是谁的原因。不过夫妻俩从没为此感到烦恼，反倒可以有充足的时间和金钱来延续他们恋爱时就有的共同爱好：旅行。
每年他们都要利用假期外出四五次，四年下来他们的足迹已经从东北走到了西南。每次筹划旅行计划的时刻都是最令人兴奋的，只有那次是例外。

“我申请到了十天的假期，咱们这次去哪里好呢？”唐村一进家门就乐呵呵地说，来到客厅取出地图浏览起来，全然没有看到小鹤异常的脸色。
在很久没有得到回答后，唐村才感到气氛不对。
“怎么了？”他惊愕地问沉着脸站在面前的妻子。
“我...怀孕了。”
“什...什么？”唐村感到身体在痉挛，呻吟似地问，“怀孕了？”
“是的。”小鹤用干巴巴的口气说，“今天上午我去医院做了检查。”
“那怎么办？”唐村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妻子的小腹。好象也看到那里有生命在潜滋暗长。
“这是你应该有的态度吗？”小鹤显见是恼火了，“你除了问以外就没别的话可说了？”
我应该很高兴的，唐村想，这不是我曾经期盼的事情吗？但为什么真的发生了我却...有些苦恼？
小鹤轻蔑地瞟了一眼缩成一团的唐村，转身走进了卧室。
直到天黑，他们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你是不是怀疑这孩子不是你的？”
“不是，只是我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 ...”躺在身边的小鹤听了这举话后就再也没有言语。
“我想，就不去旅行了？”
在一片沉寂中，唐村睡着了。

唐村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小鹤带着孩子在草地上嬉戏，孩子穿着洁白的衣服，像是个天使。他笑着跑了过去，想要去抱孩子，却被小鹤推倒在地。他眼睁睁的看着小鹤抱着孩子离去，想要去追，全身却像散了架般动弹不得...

他带着一身冷汗醒了过来...不！而是进入了另一个恶梦的怀抱：只见小鹤坐在他身边，双手紧握着一把尖刀高举过顶，怨毒的目光几乎让他窒息...
“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难道我对她也会怀疑？...”
月光是如此的皎洁，风是如此的凉爽，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
难道这不是梦？！

的确不是梦，小鹤粗重的呼吸声，额上密布的汗水让唐村完全的清醒过来。
“我该怎么办？夺下她的刀？这不成问题。”
“不！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因为她要杀我！”
“我给过她什么？结婚后她一直在繁重的工作和家务活之间疲于奔命...”
“可我们的旅行是那么的美好...”
“难道她的青春是可以用几次廉价的旅行就可以换来的吗？！看看她眼角的皱纹，鬓角的白发，还有那双曾经细嫩的双手...”
“我...”
“我...”
“我死了她反而会幸福的。”
“我死了她反而会幸福的。”
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唐村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他深情地看看妻子，闭上了双眼。

有水滴落在唐村的胸膛上。
是汗水还是泪水？
“你为什么还不动手？”唐村想，“再不动手的话我也许就会改变主意的...”
时间在近乎凝固的状态下缓缓地流动，唐村忍受不住，睁开了双眼。
他骇得惊叫起来。
那不是汗水，也不是泪水。
那是小鹤的血。

人总会错过一些美好的事，其实错过也许并不是最可惜的。那种让幸福像细砂般暗暗的从指缝间流走的感觉才最让人心碎。
唐村感到了丝丝寒意，转身回房时才发现屋中郁结已久的烟气随着改变了方向的狂风，穿过走廊，消失在远方的虚空中。

令警方不解的是，那个自杀的女人带着种极其宁静祥和的表情，难道她在死前的瞬间看到了什么令她感到幸福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