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悯之泪...

2004-02-20 09:04 | *MOON*

“人品之高下,以其哭泣之多寡为衡。盖哭泣者,灵性之象也,有一分灵性,即有一分哭泣。”——老残先生

姑父脑溢血住院,但子女均不在身旁,姑姑也以年过半百,于是,便替表哥去医院守候。
人老去和年幼的时候的情形竟如此相似,听着姑父口中含含糊糊,看着他无意识的动来动去,看他无助的眼神。我们从医院来,归宿也多半是医院。

姑父与姑妈的年龄相差较大,祖父原本是反对他们的结合,于是他们结婚以后竟也一段时间没有露面,感觉像是私奔。然后不久,在与父亲和父亲的兄弟姊妹间出现了诚信危机和遗产争夺问题。于是,我的叔叔姑姑们对他的看法日益低下,表面上一团和气,背地却戒心十足。

虽然姑父是同济医大毕业,但由于性格偏颇,在文革被打成右派,往后工作也不是十分顺坦,只在一个二流医院里混了几十年直到退休,大半辈子操劳,却没积攒下多少money。因为,陆续将两个孩子送到爱尔兰留学,平时省吃俭用,经济不见宽裕。直到儿女们陆续稳定下来,却为了一些小事与姑妈争吵,从而中风。想到这里,我和父亲都唏嘘不已。

尽管他与我们家有较深的隔阂,但在发病当时,我叔叔也没罗嗦,拖着条残疾的腿把肥胖的姑父送到医院抢救。然后,姑姑和叔叔先后守候他,通宵达旦,因为脑溢血,神志不十分清楚,加之脾气差,常常趁人不备拔去氧气、吊针、心电监护、导尿管什么的,也挣扎着要下床,于是,都不敢掉以轻心,时刻守候着。毕竟,妈妈说,不管病人以前是什么人,是否品格有问题,一旦生病就只是一个病人,只能全力救治,悉心照顾。

长夜漫漫,我坐在床头,看着书,一边注意着姑父,给他盖好踢开的被子,给他擦去痰液。到午夜2点左右的时候,门外开始热闹起来,因为姑父住的是抢救室,里面摆放着不少医疗器械,于是医生护士们纷纷来拿装备。我猜想是某个病人病重了......我也帮忙推机器,什么心电监护仪,什么呼吸机,吸引器......没仔细看病人是什么样子,因为担心姑父从床上摔下去。过不久,门外渐渐没声音了。趁去厕所的时候往走道上瞧瞧——一个人躺在推车上,周围并没有围观的,有些亲属吧,远远的望着,他年纪很大了,脚露在外面,很白,像纸一样,没有血色,没有盖毯子或被子床单,眼睛闭着的,我猜多半是刚刚去世的......因为照惯例,他的床铺已经被清理出来,床单、被子堆叠在走廊上,应该是要拿去焚烧。走过他的推车的时候,并不信教的我还是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其实并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也不知道他生前是否是一个高尚或卑贱的人,也无从得知他是否为这个世界做过多少贡献,或是光消耗了什么。只不过路过他的尸体的时候,有一丝悲凉从心地而出。看着几分顽皮的姑父,看看玻璃里映射的自己,也许,他、我,别的什么人,都是这样走的。苍白,僵硬,冰凉,安静。
然后背过脸去,眼泪哗哗的流了出来,小声的抽泣,我不知道是否自己有灵性,我只知道心里很酸,很难过,只想为这些熟悉或不熟悉的可怜灵魂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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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耳倾听:《天空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