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之雨（五）－－《江南之剑》别传
2003-01-30 12:14 | hayato
有几周没更新了- -大家要是8记得以前的东西，就到精华区再翻一下。。给大家添麻烦了。。。所以这次干脆多贴了点^^
没有人会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只想把握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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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十月的时候，在洛阳一带连续发生三起灭门惨案，死的都是当地很有名的武林人物。分别是‘天下第一刀’肖常道及其一家十九口人；‘飞虎镖局’总镖头袁孟叔及其一家连镖局中人一共三十五口；铁掌赵云山及一家十六口人。……”
“灭门惨案？”赵凌有些惊异：“这三家我都听说过，都是有名的正道大侠。有人会有这个胆子？”
我点点头：“这三桩案子每桩皆相隔三天。其中肖常道，袁孟叔还有赵云山三人全都是一击毙命，身上没有其它伤痕。而其它人什么死法都有，惨不忍睹。现场除了‘飞虎镖局’连同房宅都被人放火烧了个干净之外，其它的两家现场都保持得很好。当地的官府无能，又生怕是什么世外高手所为，不敢追查。案发后半月不到，他们便捉了几个所谓的‘江洋大盗’充数抵命。袁孟叔的侄儿那天正好出镖，幸免于难。他求到了江南盟，我爹便接下了……”
赵凌静静地听我说完，问道：“听上去你好像不以为然？死了这么多人，连你爹也接手了，你确像在说故事一样。”
我淡淡地说：“是么？这种事情见得多了，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不过，有一件事我倒是很奇怪……”
赵凌问：“什么事？”
“为什么‘江南盟’一接手，就轻而易举地查到凶手就是你呢？”
赵凌忽然站了起来，惊道：“我？为什么会是我？”
“江南盟刑堂堂主亲自出马，只花了两天时间就查到了。速度虽说快得连我们自己都不相信，但是却是有理有据，证据确凿的。”
他走到窗楼栏前，望着湖面粼粼的波光，不再说话。
杯中的酒清澈得如同楼外的月色，可是，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始终如同蒙着一层薄雾。虽然我心中有种很强烈的意念在告诉我眼前这人绝对不是那三件惨案的杀人凶手，然而“江南盟”得到的证据也没有任何有漏洞的地方。在这种莫名的想法和事实证据之前，我或许宁可否认自已的个人想法。
但是……他的背影看上去如此孤独，与传闻中那个嗜血的魔头完全不能符合。阔宽的肩膀似乎负担着常人无法想像的痛苦，以至于使整个身形看上去没落，销索。表面上的谈笑风声，难道也是言不由衷吗？
他似乎发觉有些失礼了，转身笑道：“对不起。我原不该问你这些的。”
我一笑说：“这是我自己愿意告诉你的，和你无关。我相信你不是凶手。”
“哦？”我看到了他眼中流动的异样光彩，“为什么这样认为？就眼下的情况来看，我与你是敌非友。”
“是吗？若真是敌人我就不会与你一同喝酒了。我希望你同和我同去杭州，事情也许可以解释得清楚。”
他摇摇头说道：“我也相信你们手中的证据能证明我是凶手，所以玉尘山庄是决对去不得的。你能告诉我这些，我已经很感谢了……”
我问道：“你到中原来，不会是这了应付那些想得‘五湖令’的人吧？”
他看了看我，说道：“你既能把这些事情的原委告诉我，我也就不瞒你。我本来便不喜欢拘束的生活，但是因为家师的叮嘱，所以一直在塞外居住。前两月，他老人家病故，我才得以踏入中原。没想到就遇到了这些事……看来师父不让我到中原来确实是有原因的。”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笑，说道：“我带来的人已经有一半死在了路上。我这个门主做得很不像话，居然连属下也保护不了。”言语中满是自责的口吻。
我说道：“你说请我喝酒，但到现在还没有敬我一杯，是不是有违待客之道呢？”
他哈哈大笑说道：“不错不错，我倒忘了。今夜湖光水色，清风明月，又有杯中酒，席中客，我先干三杯为敬！”说着连尽三杯，每尽一杯都倒过酒杯表示饮尽。
楼外月色皎洁，如泻般撒在湖水之上。点点渔火在水面上飘浮着，宛如缀在夜幕中的星星闪烁不定。我喝完酒，说道：“这样的景色我也是头一次见到。你见过西湖的夜色吗？”
他说道：“没有，比这里更好吗？”
“杭州自古便是才子佳人、文豪墨客的必到之处。像现在这个时节，柳絮飞扬，仿佛下雪一般漫天飞舞。到了夜晚，湖面上到处可见游湖画舫，轻歌曼舞，笙管箫笛，没有一刻停歇。不到天明是不会散去的。”
“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连苏东坡也说‘天下西湖三十六，就中最好是杭州’。周围若全是湖光山色，翠堤红花，岂不也是人生快事？”
我摇摇头，无奈地笑笑，心想：玉尘山庄虽然建在胜景环绕的小孤峰中，但整日进进出出的人哪里会想到观赏这些景色？
赵凌却听得不住点头，说道：“我原本倒是偏爱这八百里洞庭，范仲淹曾写：‘衔远山，吞长江，浩浩荡荡，横无际涯……’。我白天到这里时湖面上雾气未散，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景像。只日上三竿大雾散去后才渐渐看清。所谓朝辉夕阴，气象万千，确实如此。听你所说，西湖可占得一个‘秀’字，而这里却能占得一个‘宏’字。”
我问道：“那你看到这里‘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之色是‘去国怀乡，感极而悲者矣’；还是‘心旷神怡，其喜洋洋者矣’？”
他笑了，说：“这里的景色就算是‘淫雨霏霏’也足以令人心神皆爽。只是我心中如何想的，并不见得全是一样。江湖险恶，我才刚刚体会到……”
我说道：“光知道江湖险恶是不够的，还要知道人心险恶啊。”
他突然盯着我，上上下下打量着，好像在看什么难得一见的东西，说道：“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才是。你知道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居然还对我说了这么多。这人心险恶四个字我应该是赠送给你才对。”
“呵呵，”我笑了，好像真的被他说中了。
那一夜的月色很亮很柔，湖水泛轻轻泛着波光。我和赵凌一直聊到东方渐明。酒是甘醇的，就像是这段深深烙印在脑海中的回忆。我似乎从未这样直面的对待过任何一个人，至少在那之前从没有。那一夜的感觉从未有过，一直在父亲严格教导下的我应该不会和这个尚未洗脱罪名的人无话不谈，就算是个平平常常的陌生人，也不会。这个白衣轻衫，脸上总有笑容的人，这个总想用美好事物来掩盖不幸的人。
第二天我找了家客栈睡了一天，酉时才起床，看看外面的天色，又是夕阳西下之时了。我无奈地摇摇头，谁让自己喝那么多酒了？虽然没有醉，却也睡了这许久。当晚我去见了“江南盟”的岳阳分坛坛主赵青峰，他多年前曾在杭州见过我，看过我的武堂信使令牌后便把名册交给了我。比之办事顺利，他们不亢不卑有礼有致，没有因为来者少盟主而卑恭屈膝的态度使我这个一向不喜欢权势的人十分满意。
当晚赵青峰留我岳阳分坛住宿了。若遇着旁人，只怕会问我是何时到的岳阳，有没有见过什么人？但他没问，只是和我谈论一些总坛的事务。第二天我便起程回杭州了，他也不再加挽留，亲自送我出城。
一路上都很平静，连来时想打我背后那把剑主意的人也没有了，令我感到十分奇怪，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
这一天行到浙江境内，离杭州只一天的路了。午后，天忽然热了起来。我正口渴，突然看到不远的路边有一个茶铺，高高挑着“茶”字的布幌，迎风招展。我心下正喜，便快步上前，进了那个茶棚。
小小的草棚前已经停了数量大车，几个马夫正在一边喝水饮马，四五个商贾打扮的人正转围坐在靠外一张桌上喝茶，低声谈论着什么。我自顾找了张桌子坐下，一个提着铜壶的茶博士迎上前来说道：“小店茶叶不好，请客官将就一下。”说着，往桌上的茶壶里冲茶。便在此时，只见他右手微动，壶中的滚水突如箭般，往我身上射了过来。
我心中一紧，暗叫：“不好。”已来不及站起身，当下脚尖猛力一点，连人带凳往后疾退，撞上了背后一张桌子。那水箭竟似活的一般，紧跟着往我面门激射而至。此时已退无可退，便就手一挥，劲力到处，“啪”的一声，水珠四散飞溅。只见那个茶博士手中已握了一柄钢刀，迎而砍来。我往左一偏，身子借力腾起，躲开了这一刀。待脚下站稳，只见前后左右已经站了数个手执兵刃的汉子，正是方才那几个商贾模样的人和棚外的马车夫。
我还顾四周说道：“在下与各位有何怨仇？为何要加害于我？”那个茶博士一脸冷笑，说道：“将死之人，知道这些又有何用。给我上！”“上”字一出口，其中一个商贾模样的人伸手一拦：“慢！让我先会会他。”那茶博士看了看他，说道：“好，小心了。”说着向后退开一步。
那商贾模样人看了看我，说道：“你就是赵青峰亲自送到城外的那个小子？”我心中一怔：难道是和江南盟有关系？心下有些惭愧：被人跟了这么久，却没有发现。便说道：“你们居然从岳阳跟到这里，究竟为何而来？”那人说道：“谁都知道赵青峰不但是湖南有名的剑客，还是江南盟岳阳分坛的坛主。能让他亲自送行的人可不多，除非你是江南盟中比他地位还高的人。”他顿了顿，说道：“只要是江南盟的人，我就要杀！”话音未落，手中长剑一翻当胸疾刺。我脚下移步闪开这一剑，那人剑尖颤动上下翻飞，连刺十余剑，剑剑不离胸前要穴。
可惜他们看错了对象，不应该让一个使剑的人首当其冲。我早在十五岁时便学全了父亲所会的所有剑法，十六岁就在剑术上胜过了武堂堂主二师兄文华音，无论是严密，凌厉或是狠辣，只要是剑法，在我眼中就不可能无懈可击。眼前的这个人也是一样。
我左晃右闪每次都堪堪避过他的剑锋，他的剑式也越见凌烈起来。十余招过后，那人大喝一声：“哪里逃！”剑尖“嗤嗤”作响，剑风扑面。我看准来势，伸出食中二指轻轻地拈住了剑锋，喝道：“撤剑！”抬脚飞踢，正中他手肘，只听一声惨叫，那人捂着手臂向后倒去。长剑一翻，我把剑尖指向他，说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那茶博士喝道：“杀了他！”周围那几人一声怒吼一齐冲了上来。
那一脚踢得重了，我暗怪自己没问清来由就下此重手。眼见他们如狼似虎，再不出手只怕性命不保了。当下手中长剑一荡，一招“落日无边”，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圆，将前头的五六样兵刃全都圈转，剑上粘劲一生，只听“呛啷，呛啷”几声，兵刃落地。那几人又惊奇，“啊！”的一声大叫，我就手三支柳叶镖，不偏不差，正中其中三人肩头。右手长剑回转，跟着又是一招“落日无边”，如法炮制，背后的七八样兵刃也同时落地。我左手已取了三支镖，正待发出，突然右侧一阵劲风，凌烈异常，我挥剑斜刺，“当”地一声大响，火花四溅，震得我手臂一麻，不禁暗惊：好强的内力。手上青钢剑的剑锋上已多了一个缺口。抬眼一看，正是那个茶博士。只见他左手扶剑，脸上微有惊异之色。
那些被我卸下兵刃的正要再上，茶博士喝道：“都给我站住！”那些人猛地停步，退立一侧，严然有致。我心中暗叹，如此严谨的手下，只怕对方大有来头。他转头凝视着我，说道：“‘柳叶飞霜’？据说一手能发数十支飞镖，而且准头丝毫不差……多谢你留了情。”他目光炯炯：“如果我没有看错，你应该是江南盟的大少爷，岳公子了。”
我收剑，说道：“不敢，阁下过奖了。”
那人神色一冷，道：“虽然我等不敌岳公子，但主上有令，定要取公子首级交差！”说罢长剑一挥，剑风扑面而来。我举剑封挡，一招“长河落日”向他左肋直劈，剑到中途便即收转，刺他左颊。那人剑法居然也极灵动，立即回剑削刺。前十招我只在试探，并没有出全力，对方攻防有致，显然也是在试探于我。十招一过，他当先使出了杀招。霎时间，剑气纵横，逼得周围那些杀手步步后退。那人剑招时而顺畅如行云流水，连绵不绝；时而又如黄河奔泻，刚猛异常，如果是难得一见的精妙剑法。
我心中暗叹，长剑猛地一抖，剑脊正撞在他的剑脊上，火花立现。那人轻“咦”一声，手腕一翻，剑锋斜转而上，若是这一剑被他刺到，必有开膛剖腹之险。但我等的就是这一招，便在这不容发间，身形一转，剑锋在他手上一掠而过。“呛”地一声，长剑连同他握剑的三根手指一齐落下。
那人闷哼一声，向后退出数步，一跤坐倒，手中鲜血直流。他强忍着，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杀了他！”话音一落，四周的众人一拥而上，我一手连挥，银光闪动，十余支柳叶镖尽数中的，收手之间，地上躺倒了一片。我回头看了看那人，他被我的目光震住了，伸手要去摸剑。我上前一脚踏住剑身，说道：“告诉我，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那人倒也硬气得很，咬着牙说道：“要杀便杀。你若是现在不动手，将来必留后患！”
我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了岳阳楼前赵凌的一句话：“他们就有权利杀我吗？！”我心中一沉，就手把剑插在地上，说道：“你既不说，我也不再问了。”回身走出了茶棚。
一路上心头总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似的，喘不过气来。眼前一再浮现出那个略带萧然的白衣身影。天边乌云密布，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我脚下加紧，风驰电掣般地往杭州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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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会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只想把握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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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十月的时候，在洛阳一带连续发生三起灭门惨案，死的都是当地很有名的武林人物。分别是‘天下第一刀’肖常道及其一家十九口人；‘飞虎镖局’总镖头袁孟叔及其一家连镖局中人一共三十五口；铁掌赵云山及一家十六口人。……”
“灭门惨案？”赵凌有些惊异：“这三家我都听说过，都是有名的正道大侠。有人会有这个胆子？”
我点点头：“这三桩案子每桩皆相隔三天。其中肖常道，袁孟叔还有赵云山三人全都是一击毙命，身上没有其它伤痕。而其它人什么死法都有，惨不忍睹。现场除了‘飞虎镖局’连同房宅都被人放火烧了个干净之外，其它的两家现场都保持得很好。当地的官府无能，又生怕是什么世外高手所为，不敢追查。案发后半月不到，他们便捉了几个所谓的‘江洋大盗’充数抵命。袁孟叔的侄儿那天正好出镖，幸免于难。他求到了江南盟，我爹便接下了……”
赵凌静静地听我说完，问道：“听上去你好像不以为然？死了这么多人，连你爹也接手了，你确像在说故事一样。”
我淡淡地说：“是么？这种事情见得多了，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不过，有一件事我倒是很奇怪……”
赵凌问：“什么事？”
“为什么‘江南盟’一接手，就轻而易举地查到凶手就是你呢？”
赵凌忽然站了起来，惊道：“我？为什么会是我？”
“江南盟刑堂堂主亲自出马，只花了两天时间就查到了。速度虽说快得连我们自己都不相信，但是却是有理有据，证据确凿的。”
他走到窗楼栏前，望着湖面粼粼的波光，不再说话。
杯中的酒清澈得如同楼外的月色，可是，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始终如同蒙着一层薄雾。虽然我心中有种很强烈的意念在告诉我眼前这人绝对不是那三件惨案的杀人凶手，然而“江南盟”得到的证据也没有任何有漏洞的地方。在这种莫名的想法和事实证据之前，我或许宁可否认自已的个人想法。
但是……他的背影看上去如此孤独，与传闻中那个嗜血的魔头完全不能符合。阔宽的肩膀似乎负担着常人无法想像的痛苦，以至于使整个身形看上去没落，销索。表面上的谈笑风声，难道也是言不由衷吗？
他似乎发觉有些失礼了，转身笑道：“对不起。我原不该问你这些的。”
我一笑说：“这是我自己愿意告诉你的，和你无关。我相信你不是凶手。”
“哦？”我看到了他眼中流动的异样光彩，“为什么这样认为？就眼下的情况来看，我与你是敌非友。”
“是吗？若真是敌人我就不会与你一同喝酒了。我希望你同和我同去杭州，事情也许可以解释得清楚。”
他摇摇头说道：“我也相信你们手中的证据能证明我是凶手，所以玉尘山庄是决对去不得的。你能告诉我这些，我已经很感谢了……”
我问道：“你到中原来，不会是这了应付那些想得‘五湖令’的人吧？”
他看了看我，说道：“你既能把这些事情的原委告诉我，我也就不瞒你。我本来便不喜欢拘束的生活，但是因为家师的叮嘱，所以一直在塞外居住。前两月，他老人家病故，我才得以踏入中原。没想到就遇到了这些事……看来师父不让我到中原来确实是有原因的。”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笑，说道：“我带来的人已经有一半死在了路上。我这个门主做得很不像话，居然连属下也保护不了。”言语中满是自责的口吻。
我说道：“你说请我喝酒，但到现在还没有敬我一杯，是不是有违待客之道呢？”
他哈哈大笑说道：“不错不错，我倒忘了。今夜湖光水色，清风明月，又有杯中酒，席中客，我先干三杯为敬！”说着连尽三杯，每尽一杯都倒过酒杯表示饮尽。
楼外月色皎洁，如泻般撒在湖水之上。点点渔火在水面上飘浮着，宛如缀在夜幕中的星星闪烁不定。我喝完酒，说道：“这样的景色我也是头一次见到。你见过西湖的夜色吗？”
他说道：“没有，比这里更好吗？”
“杭州自古便是才子佳人、文豪墨客的必到之处。像现在这个时节，柳絮飞扬，仿佛下雪一般漫天飞舞。到了夜晚，湖面上到处可见游湖画舫，轻歌曼舞，笙管箫笛，没有一刻停歇。不到天明是不会散去的。”
“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连苏东坡也说‘天下西湖三十六，就中最好是杭州’。周围若全是湖光山色，翠堤红花，岂不也是人生快事？”
我摇摇头，无奈地笑笑，心想：玉尘山庄虽然建在胜景环绕的小孤峰中，但整日进进出出的人哪里会想到观赏这些景色？
赵凌却听得不住点头，说道：“我原本倒是偏爱这八百里洞庭，范仲淹曾写：‘衔远山，吞长江，浩浩荡荡，横无际涯……’。我白天到这里时湖面上雾气未散，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景像。只日上三竿大雾散去后才渐渐看清。所谓朝辉夕阴，气象万千，确实如此。听你所说，西湖可占得一个‘秀’字，而这里却能占得一个‘宏’字。”
我问道：“那你看到这里‘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之色是‘去国怀乡，感极而悲者矣’；还是‘心旷神怡，其喜洋洋者矣’？”
他笑了，说：“这里的景色就算是‘淫雨霏霏’也足以令人心神皆爽。只是我心中如何想的，并不见得全是一样。江湖险恶，我才刚刚体会到……”
我说道：“光知道江湖险恶是不够的，还要知道人心险恶啊。”
他突然盯着我，上上下下打量着，好像在看什么难得一见的东西，说道：“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才是。你知道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居然还对我说了这么多。这人心险恶四个字我应该是赠送给你才对。”
“呵呵，”我笑了，好像真的被他说中了。
那一夜的月色很亮很柔，湖水泛轻轻泛着波光。我和赵凌一直聊到东方渐明。酒是甘醇的，就像是这段深深烙印在脑海中的回忆。我似乎从未这样直面的对待过任何一个人，至少在那之前从没有。那一夜的感觉从未有过，一直在父亲严格教导下的我应该不会和这个尚未洗脱罪名的人无话不谈，就算是个平平常常的陌生人，也不会。这个白衣轻衫，脸上总有笑容的人，这个总想用美好事物来掩盖不幸的人。
第二天我找了家客栈睡了一天，酉时才起床，看看外面的天色，又是夕阳西下之时了。我无奈地摇摇头，谁让自己喝那么多酒了？虽然没有醉，却也睡了这许久。当晚我去见了“江南盟”的岳阳分坛坛主赵青峰，他多年前曾在杭州见过我，看过我的武堂信使令牌后便把名册交给了我。比之办事顺利，他们不亢不卑有礼有致，没有因为来者少盟主而卑恭屈膝的态度使我这个一向不喜欢权势的人十分满意。
当晚赵青峰留我岳阳分坛住宿了。若遇着旁人，只怕会问我是何时到的岳阳，有没有见过什么人？但他没问，只是和我谈论一些总坛的事务。第二天我便起程回杭州了，他也不再加挽留，亲自送我出城。
一路上都很平静，连来时想打我背后那把剑主意的人也没有了，令我感到十分奇怪，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
这一天行到浙江境内，离杭州只一天的路了。午后，天忽然热了起来。我正口渴，突然看到不远的路边有一个茶铺，高高挑着“茶”字的布幌，迎风招展。我心下正喜，便快步上前，进了那个茶棚。
小小的草棚前已经停了数量大车，几个马夫正在一边喝水饮马，四五个商贾打扮的人正转围坐在靠外一张桌上喝茶，低声谈论着什么。我自顾找了张桌子坐下，一个提着铜壶的茶博士迎上前来说道：“小店茶叶不好，请客官将就一下。”说着，往桌上的茶壶里冲茶。便在此时，只见他右手微动，壶中的滚水突如箭般，往我身上射了过来。
我心中一紧，暗叫：“不好。”已来不及站起身，当下脚尖猛力一点，连人带凳往后疾退，撞上了背后一张桌子。那水箭竟似活的一般，紧跟着往我面门激射而至。此时已退无可退，便就手一挥，劲力到处，“啪”的一声，水珠四散飞溅。只见那个茶博士手中已握了一柄钢刀，迎而砍来。我往左一偏，身子借力腾起，躲开了这一刀。待脚下站稳，只见前后左右已经站了数个手执兵刃的汉子，正是方才那几个商贾模样的人和棚外的马车夫。
我还顾四周说道：“在下与各位有何怨仇？为何要加害于我？”那个茶博士一脸冷笑，说道：“将死之人，知道这些又有何用。给我上！”“上”字一出口，其中一个商贾模样的人伸手一拦：“慢！让我先会会他。”那茶博士看了看他，说道：“好，小心了。”说着向后退开一步。
那商贾模样人看了看我，说道：“你就是赵青峰亲自送到城外的那个小子？”我心中一怔：难道是和江南盟有关系？心下有些惭愧：被人跟了这么久，却没有发现。便说道：“你们居然从岳阳跟到这里，究竟为何而来？”那人说道：“谁都知道赵青峰不但是湖南有名的剑客，还是江南盟岳阳分坛的坛主。能让他亲自送行的人可不多，除非你是江南盟中比他地位还高的人。”他顿了顿，说道：“只要是江南盟的人，我就要杀！”话音未落，手中长剑一翻当胸疾刺。我脚下移步闪开这一剑，那人剑尖颤动上下翻飞，连刺十余剑，剑剑不离胸前要穴。
可惜他们看错了对象，不应该让一个使剑的人首当其冲。我早在十五岁时便学全了父亲所会的所有剑法，十六岁就在剑术上胜过了武堂堂主二师兄文华音，无论是严密，凌厉或是狠辣，只要是剑法，在我眼中就不可能无懈可击。眼前的这个人也是一样。
我左晃右闪每次都堪堪避过他的剑锋，他的剑式也越见凌烈起来。十余招过后，那人大喝一声：“哪里逃！”剑尖“嗤嗤”作响，剑风扑面。我看准来势，伸出食中二指轻轻地拈住了剑锋，喝道：“撤剑！”抬脚飞踢，正中他手肘，只听一声惨叫，那人捂着手臂向后倒去。长剑一翻，我把剑尖指向他，说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那茶博士喝道：“杀了他！”周围那几人一声怒吼一齐冲了上来。
那一脚踢得重了，我暗怪自己没问清来由就下此重手。眼见他们如狼似虎，再不出手只怕性命不保了。当下手中长剑一荡，一招“落日无边”，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圆，将前头的五六样兵刃全都圈转，剑上粘劲一生，只听“呛啷，呛啷”几声，兵刃落地。那几人又惊奇，“啊！”的一声大叫，我就手三支柳叶镖，不偏不差，正中其中三人肩头。右手长剑回转，跟着又是一招“落日无边”，如法炮制，背后的七八样兵刃也同时落地。我左手已取了三支镖，正待发出，突然右侧一阵劲风，凌烈异常，我挥剑斜刺，“当”地一声大响，火花四溅，震得我手臂一麻，不禁暗惊：好强的内力。手上青钢剑的剑锋上已多了一个缺口。抬眼一看，正是那个茶博士。只见他左手扶剑，脸上微有惊异之色。
那些被我卸下兵刃的正要再上，茶博士喝道：“都给我站住！”那些人猛地停步，退立一侧，严然有致。我心中暗叹，如此严谨的手下，只怕对方大有来头。他转头凝视着我，说道：“‘柳叶飞霜’？据说一手能发数十支飞镖，而且准头丝毫不差……多谢你留了情。”他目光炯炯：“如果我没有看错，你应该是江南盟的大少爷，岳公子了。”
我收剑，说道：“不敢，阁下过奖了。”
那人神色一冷，道：“虽然我等不敌岳公子，但主上有令，定要取公子首级交差！”说罢长剑一挥，剑风扑面而来。我举剑封挡，一招“长河落日”向他左肋直劈，剑到中途便即收转，刺他左颊。那人剑法居然也极灵动，立即回剑削刺。前十招我只在试探，并没有出全力，对方攻防有致，显然也是在试探于我。十招一过，他当先使出了杀招。霎时间，剑气纵横，逼得周围那些杀手步步后退。那人剑招时而顺畅如行云流水，连绵不绝；时而又如黄河奔泻，刚猛异常，如果是难得一见的精妙剑法。
我心中暗叹，长剑猛地一抖，剑脊正撞在他的剑脊上，火花立现。那人轻“咦”一声，手腕一翻，剑锋斜转而上，若是这一剑被他刺到，必有开膛剖腹之险。但我等的就是这一招，便在这不容发间，身形一转，剑锋在他手上一掠而过。“呛”地一声，长剑连同他握剑的三根手指一齐落下。
那人闷哼一声，向后退出数步，一跤坐倒，手中鲜血直流。他强忍着，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杀了他！”话音一落，四周的众人一拥而上，我一手连挥，银光闪动，十余支柳叶镖尽数中的，收手之间，地上躺倒了一片。我回头看了看那人，他被我的目光震住了，伸手要去摸剑。我上前一脚踏住剑身，说道：“告诉我，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那人倒也硬气得很，咬着牙说道：“要杀便杀。你若是现在不动手，将来必留后患！”
我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了岳阳楼前赵凌的一句话：“他们就有权利杀我吗？！”我心中一沉，就手把剑插在地上，说道：“你既不说，我也不再问了。”回身走出了茶棚。
一路上心头总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似的，喘不过气来。眼前一再浮现出那个略带萧然的白衣身影。天边乌云密布，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我脚下加紧，风驰电掣般地往杭州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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