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责任——不能逃避的责任

2003-08-08 13:19 | 温峤

呵,年青的人,你与众不同。
你志趣坚定,竟与橘树同风。
你心胸开阔,气度那么从容!
你不随波逐流,也不固步自封。
你谨慎存心,决不胡思乱想。
你至诚一片,期与日月同光。
……
这是郭沫若的《屈原》中《橘颂》的白话文译本,可算是我最早接触的屈原的作品——也是我最早“认识”的屈原:郭沫若笔下的屈原;后来学《涉江》“余幼而好此奇服兮……”,课本前面有一幅“屈子行吟图”,图中的三闾大夫,博服高冠,长剑美髯,浅吟徐行……深深的印入我的心中;然后,又有了“文化人不得帮忙的不平的”屈原;有了含蓄、深沉的爱着担忧着楚人与楚王的屈原……
当我读过先秦史,看过屈原的文章后,我发现,以前我对屈原的印象并不是屈原,至少,不是我从他作品中读出的屈原。他才华横溢,却又有些迂;他爱楚——这养育他的土地与文化,爱楚人——这些与他血脉相连的人,然而,他首先爱的是人:他用香草美人自比比兴,不仅是“水仙”似的自怜与哀怨,更是对完美“君子”——完美的“人”的赞美……他的志愿,是在楚国修明法度,他的热情也在于此——《九章》的神话,《天问》的文化内涵,在他只是一种修养的流露,却写就了中国文化中辉煌的一章……

在这一点上,孔子似乎看的更远一点,记得有人问孔子为什么不从政,孔子回答说:现在作的怎么就不是为政呢?学好诗书,传播大道,同样是为政。
其实孔子是从过政的,“堕三都”就是他的政绩,不过他的政见与鲁君不和,又适逢“齐人归女乐”,鲁君(还是季氏?)不听孔子的劝告受之,孔子便辞去了大司寇的职务。鲁君还是挽留孔子的,但孔子认为“道不同不相与谋”,为政“谋道而不谋食。”还是周游列国去了。
有人说,鲁君想赶孔子走,才故意受女乐,孔子明查秋毫,自行离职。否则为何不“知其不可而为之呢”。
这样说的人,未免把孔子看成官僚了,要我说,“编礼作乐”才是他的“第一志愿”,从政,不过是实践一下。他不想做官,不过不反对自己的学生做官,似乎还比较鼓励,“礼乐治国”,他追求的是礼乐的传承,至于“治国”,让学好“礼乐”的人去做吧。——“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正是孔子内心的愿望。
孔子整理六经、开门授学,并非不得志而为之,那是他真正喜爱的工作。且不论六经作为史书的真实性,它们所树立的“温柔敦厚”的诗教传统、善善恶恶之心、和与让等等,向后,为中国文化在高层次上定下了一种基调——至今还在回荡的基调。

我觉的,孔子是“传薪”:让接过的人自己点火,点的人不同,火焰也就有不同的颜色、形态;屈原,是“传火”,他把楚文化这把上好的干柴加上他的热情,点起一堆烈焰,可惜,后继的宋玉等人,徒有火焰,少了些热情。其本质是相同的,后人却把他们的差异扩大了。
中国后来的知识分子,自认学屈原的多,他们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然而,很少有人切切实实的去独善其身,总不忘追求“闻达”——有的是盯着济天下,也不乏利禄之徒。

想到柳宗元,被贬永州10年之后,奉诏回京,路过汨罗江时,作《汨罗遇风》:
南来不做楚臣悲,
重入修门自有期。
为报春风汨罗道,
莫将波浪枉明时。
他是满心欢喜,想着回京后施展抱负,去点火,传火。不过,皇帝可不这么想:回京,只是为了宣布下一步的处罚:这次柳宗元被贬到更远的柳州……
象这样的故事在中国历史上太多,已经不大能触动人的神经了,可惜,还是有更多的人想着“我辈岂是蓬藳人”,想着报国报民,想着救世——往往是这些信心太深的救世人,一意孤行,作出祸事,这是有才的,若是无才,到还罢了。

也有学孔子的,西汉末的刘歆,发现(还是创作)古文六经,也是为了传承文化——被王莽利用先放在一边——南宋的朱子为四书作注,又是一个……

其实,严格说起来,上面那两个,不能算是孔子的后继者,毕竟,长安太嘈杂,满腔的经纶也不免被车轮碾碎;庐山又太静了些,听不到民众的声音。
不过,他们都还算有所为,或传薪或传火。到了当代呢?我们有现代化的物质生活,也因此有了“现代化”的精神生活——不用思考,只要选择:百事可乐还是可口可乐?都不喜欢的话,还有鲜橙汁。——不做选择的人,也不用担心,丰富的物质绝对能填塞精神的空虚。
我们真的不需要孔子和屈原了?我想身我们不难回答这个问题的。

放在我们面前的,还有一个问题,“传薪”还是“传火”。
这是个多余的问题,“薪火相传”,一直传下去就是了。是的,首先我们要保证的是这燃烧了千百年的火堆不灭,“述而不作”吗,孔子已经带了很好的头。
而且,对同一样事物,不仅每个人理解不仅相同,一个人在不同时期的理解也会有变化,比如,在第一段,我眼中的屈原。如果只做简单的传递,反而扭曲事物的本来面目,因为,我们不可能不在文本中加进主观的看法——我想,孔子的述而不作中,还是有作的成分的,他流传的不是周公的思想——至少,不是纯正的周公的想法。
因此,我期待一位新的哲人在我们中产生,他不仅能传承这一切,更能使之与变化的世界统一(用词有点不当,语言无法完美的表达思想)……
然而,哲人的产生,是需要一定的环境的,我们有这样的环境吗?
所以,我们首要的,还是保持不灭的火种,创造这样的环境——这,就是我所知的,我们的文化责任。


呵,年青的人,你与众不同。
你志趣坚定,竟与橘树同风。
你心胸开阔,气度那么从容!
你不随波逐流,也不固步自封。
你谨慎存心,决不胡思乱想。
你至诚一片,期与日月同光。
……
这《橘颂》,不正是写给我们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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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论温太真,是过江第二流之高者,临名辈共论人物,第一将尽之间,温常失色。